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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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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風華

白蛇來到這個雖不華麗但也算登得上臺面的小房子裏半個多月後,千尋發現,家裏開始出現了許多怪事:早上起來,會發現鍋裏蓋著熱騰騰的食物;水缸裏水一旦少於一半,第二天就會莫名其妙被滿上;好幾次夜裏驟然降溫,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上已蓋好了厚被子,被角被掖得平平整整……

目前看來沒有惡意,自己的結界也沒有任何被外人進入的反應。而且,感覺上對方是個非常細心溫柔的人——

當然不會是酒吞那個莫名其妙跑來要求偶的家夥,他可不會這麽貼心。那家夥會做的,就是和小金子孩子氣地搶食,然後不斷來騷擾她刷存在感罷了。

不過千尋可不敢放心享受這些,她一次也沒碰過那些精致的早點,而是拿去供奉在了神座之前——

現如今這個年代裏,可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善意。相比起相信有妖族願意隱姓埋名不露痕跡地無償照顧她的生活,她更傾向於對方是在攢“因果”——施與她足夠的恩,然後再從她身上取走些什麽作為代價。這樣的事情即便在平安時代也從來不少,更罔論如此飄搖之世了。

心智不堅的的凡人心安理得地受著恩惠,然後理所當然而心有不甘地付出代價……太常見了啊,這樣的事情。而且相比起大部分強大的妖怪會選的強搶和弱小妖怪會選的哄騙,無疑已經好上太多。

——會是你嗎?會是我想的理由嗎?

少女偶爾會把目光轉向瓷缸中在她照顧下變得強壯了起來,看起來卻仍暫時連化為人形的力量都沒有的白蛇——若是沒有她插手,那個叫重華的女子早就能大仇得報以半妖之身逍遙遁去了。雖然兩人都會墜入痛苦的半妖之道,靈魂最終將無法被冥道收容,可他們最起碼能得到長久的相依相伴,不會有誰先對方死去,只要足夠幸運,就能一直活下去,說不定終有一日也能得到象征“被承認”的神位呢……

對白蛇來說,她也許是仇人也說不定呢。就算遭到怨恨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即便如此,還是不忍心讓它獨自一人。而且……千尋想起了白蛇那日悲痛的眼神。那確實是個溫柔的孩子。就算那個時候,它的眼神也不是恨。

所以……她願意一賭。若仍是因此被報覆了的話,也不是什麽值得抱怨的事情——那是她應得的。這是荻野千尋這個人所堅持的,本心所向的道。

年輕的巫女最終的選擇,是放任那小妖留在身邊。少女會在出鄉野裏驅魔時,偶爾為它找來些恢覆靈力的靈草,每日早晨鍋子裏的早點也被“一家三口”一起消耗幹凈。看著漸漸粗壯起來的美麗白蛇變得歡快活潑會與金子互動的模樣,她的心裏是極高興的。

半年多後,整個名義上是天皇治下的國家本就緊張的形勢更為嚴峻了起來。京都線人傳來消息,坐在將軍寶座上意圖掙脫三好氏控制的足利義輝恐怕活不長了,因為他正試圖建立起自己的實力對抗大老與武將們的鉗制。

“信長大人,這種內幕何須總是告訴我這一輩女流呢?我不能提供任何‘切實有用’的建議,不能作為聯姻工具被派出,也不是孔武有力的武將……我願隨軍出征,您卻不願放人。”遞了帖子求見尾張國主,卻被一臉玩味的男子遞過加密信箋的千尋匆匆閱後露出了不安的表情,“還有酒吞這些天失蹤了,我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蘭姬,你是怕‘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想盡早脫身嗎?不過也是,你心裏明白,我知道你腦子裏東西的早就夠你死一萬次了。”信長公手捧茶碗端詳著裏頭綠色的茶湯,“我了解你,舊時好友畢竟不是白做的。而現在的我不是原來的我,所以你感到不安了吧。”

“酒吞在哪裏。你一定知道。”千尋閉了閉眼,姿勢極為漂亮而高傲地正跪著看向對方。

“他為什麽一定要你留下,你一定不知道。”男人放下茶具,露出了愉快而懷念的表情。

千尋深吸了一口氣。“沒錯,我確實是在害怕。您把那些消息告知我時,明顯是在觀察我的反應……然而對我來說已成定局的歷史,是不可改的。至於他留下我的原因,”千尋擡起眼,“無非是好奇還有想預先知道些什麽罷了。他向來是個野心家,我知道的。”

“未來是怎麽樣的呢,我們確實都很好奇。”信長公不由高聲笑了起來,富有生命力的低沈嗓音裏滿是豪氣,“但是我不想陷入要改變歷史卻反被‘歷史’所禁錮的怪圈裏。西班牙人帶來的神話故事挺有趣的。那裏頭有一個關於預言是怎麽說的呢?伊阿宋的父親老國王聽信預言想要除去兒子,最終反促成了預言中‘弒父娶母’的悲劇。我們並不會做那樣的傻事。”

“那麽屢屢把重要情報洩露給我觀察我反應那種事情……”

“展示權威。”穿著一件深青色常服顯得就像株長青的松樹般挺拔的男人身體前傾,濃如刀鋒的眉下一雙黢黑的眼震懾般盯著千尋,“嘗試通過恐嚇你恐嚇命運。只是這效果如何,真是到死也不能知道了。”他語畢還嚴肅地點點頭。

黑發黑眸的少女一楞,然後立馬回過味來氣紅了臉,“一派胡言!”

“正是如此!”信長拍膝大笑起來,百般迫力盡皆散去,只笑得前仰後合毫無形象,“可不就是一派胡言!”

這虛虛實實的,把她當小孩子逗麽!千尋真正生氣起來,說話也忍不住放肆了許多,“紅葉……你又玩我!現如今還要轉移話題嗎?這之前我還只是懷疑而已。現在的話……那家夥到底在哪裏。你們想圖謀的到底是什麽我大概能猜出來,但是大神們千萬年雄厚積勢是那麽好除的麽?說白了我這麽著急理由非常自私也非常簡單,我留得越久對歷史造成的影響就會越大,萬一我的祖先因此不能出生的話——”

“還不明白嗎?你此刻在這裏,這就是歷史的必然性,亦即天命所歸也。你所在的未來便已是你如今所為的果了。而齋宮教出的弟子並不會去做不該做的事,不是嗎?你不願信他,我你總信得吧。至於他的話,你倒是不必擔心。那家夥已經出來得太久,他總得回去鎮場,以免被別的家夥鉆了空子啊。”信長公笑意一斂,故意沈了臉色,“不可叫我紅葉。我信長如今可是將把天下握在手裏的錚錚男兒。”

“……”千尋臉一轉,“不可叫我蘭姬。我千尋如今擁有的可也是全新的人生,絕不遜男兒。”

而後兩人同時大笑起來,驚得遠處飛鳥拍翅而逃,被遣出許遠的侍從也被主公少有的洪亮笑聲嚇了一跳。

“我若憐眾生為戰所苦強要隨軍沙場,君當何如?”千尋問道。

“拗不過便給你馬匹刀劍,你死之時,厚葬以待。”信長笑答。

千尋搖了搖頭苦笑起來。自己畢竟是個沿襲了齋宮學識的巫女,為普通民眾救死扶傷斬妖除魔所能發揮的作用實在是比在戰場上詛咒對方大了太多。更何況,刀劍無眼,人心鬼蜮,明刀易擋,暗箭難防。隨軍的巫女許多還兼了軍妓的職能,而若是軍隊戰敗落入敵方之手,那些女子的下場也絕不會好到哪裏去。

“你若為男子,我倒是願意讓你上戰場——只可惜是女子之身啊。”末了之時信長公如此嘆道,“人之一生何其短暫,五十年太短,不活個任情任性一展宏圖,便實在是枉投此胎了。”

“那麽一切結束之後?”

“我自做我的逍遙魔王。”男人舒朗笑著,舉杯一敬蒼天。

那之後千尋倒是終於安下了心來。她確實不信酒吞,但紅葉是可信的——信長公那日對她的勸言,是以老友紅葉的身份進行的。

不過,並不是沒有遺憾。就像阿市曾經說過的那樣,她知道自己的心並不安分。在如此群雄竟起的時代裏,不被喚醒想要去做些什麽的欲望是不可能的。然而她卻偏偏知道越界之事不可為之,只有生生壓抑住了自己想要插足大局拯救些什麽的沖動。

而且說到底,她有什麽資格去改變那些人們的選擇呢?強行把自己的意志加在別人身上,只會是對那些亂世英雄們本心武道的侮辱吧。

作為一個巫女,她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更多平民在亂世中好好活著,僅此而已——

千尋為此曾不止一次地遺憾過,也不止一次地慶幸過。她所最為懼怕的,就是自己會因早已知道一切而不能壓制住因此膨脹的野心和盲目自信——有什麽,能比區區人類因為力量在手把自己當成全知全能的神更為愚蠢和可怕呢?

秋天終於過去,冬天正式降臨。

酒吞仍未出現,這既讓千尋松了口氣,又讓她心底感到了莫名的空落。信長公對美濃的攻勢開始迅猛起來,於此相對應的,是少女每隔一段時間出城進入山林去采藥草時都會路過的那家勉強維持著體面的小房子裏,年輕的妻子成了寡婦——雖說那家的男主人在村人眼中是個可敬的武士老爺,可一個下級武士的生活仍是分外拮據的。男人死在了外頭之後,養著兩個女兒的年輕婦人一下就陷入了困窘境地,最終不得不改嫁給了另一位居住在村裏的年輕武士——那武士是個喪妻的鰥夫,上有一母,是個實誠的好人。這也是那位丈夫留下的遺願。

——我若戰死,君便為我照顧妻兒;反之,則我必為君奉養老母。

亡者凍得硬邦邦的頭顱和身體入了土;做完葬儀之後,皮膚黧黑的年輕武士憨笑著摸摸頭,“巫女大人,那個……”男人的笑看起來有些黯然,“俺知道夏子還記掛著佐野,俺也一樣很難過,那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啊。可俺嘴笨,不知道怎麽才能讓她別再那麽難受……”

“別擔心,羽山先生,夏子夫人是個好母親啊,她很快就會振作起來的,”千尋朝他笑笑,示意他看因為女兒肚餓啼哭而抹一把淚向這邊說了一聲入了室內準備餵奶的女人,“看,主母有事,還請快去招待客人吧。”

羽山“嗳”了一聲,在有些呆楞遲鈍的老母註視下和客人交談起來。

夏子夫人最終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不過這一年的冬天雪下起來倒是格外厲害,雖不致把大半個人埋進了荒野裏去,小孩子卻是被父母明令禁止在大雪封山的天氣裏到處亂跑的,而大部分妖魔鬼怪的活動和戰事一起緩了下來。

日本國土貧瘠,物資終是短缺。在雪野裏長期負重跑動必會凍壞戰馬,秋夏儲下的幹草也經不起大型戰事的消耗,雖然城與城國與國間還是會有小型的突襲,不過大的風浪卻是掀不起來的。

話說回來,有件事卻是奇怪得很。就算是這麽冷的天,白蛇也仍然沒有進入冬眠。比起前些日子來它看起來反而要更活躍些,反倒是生性活潑的金子鉆在火爐旁的小窩裏打死都不願意出來。在這寒意凍進骨子的日子裏,金子除了進食一概縮在最溫暖的地方動也不動,而把被子一床床疊起來蓋的千尋總會在睡夢中沈得很深。

這一夜,卻有些不同——

早早睡下的千尋手指一動,被空氣裏驟然升高的冰冷濕度驚得猝然醒來。

叮——

細微的脆響鉆進了千尋的耳朵裏,把最後一點朦朧的睡意驅除幹凈了去。少女聽見特意放輕卻仍有點笨拙的腳步聲和衣料摩擦的悉梭聲越來越近,而後有誰來輕輕掖了一下被子——

有人闖進來!

千尋在那人猝不及防而加驟的呼吸聲把他猛地一拉就地一滾,將對方雙手一剪壓倒在地——

“嘶……好涼!”千尋被肌膚處傳來的冰冷觸感驚得微微顫抖起來。她用法術亮起燈,然後不由微微一楞:那是個看起來比她略大一兩歲的俊雅少年,衣衫純白,長發如雪,清亮純凈的綠色眼眸平靜溫和地看著自己,友善地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怎麽動都發不出聲音。

……好冰。他的手。

“你是白……是那條白蛇?”千尋遲疑地問了出聲,然後得到一個點頭做應答。

“無法說話?”少年搖搖頭又點點頭。

那麽……“因為違反戒律被禁言了?”對方又點點頭,看起來努力在笑,翡翠樣眼眸卻閃過了一絲失落。

“是嗎。”千尋松了口氣被冷得打了一個哆嗦,然後紅了臉松開手跳起來裹緊了被子,“啊,這些日子來真的非常謝謝你的照顧……我們還沒有好好相互自我介紹過呢。我叫蘭……”千尋遲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就把真名說了出來,“不,我叫千尋,是個巫女。蘭是化名。”

容貌秀雅的少年聞言露出了非常溫柔的笑,綠色的眼眸彎起來,像潭中一泓幽雅的月光。他坐起身來自然而然地理了理少女在睡眠中被壓得淩亂的長發,然後以帶著水汽的靈力為墨,手指一撇一捺,隔空凝成了漾著虹光的字跡。

[我叫白碧。]他抿唇寫道。

白碧是尾張國內的水神神社前神使——當然,現在他只是條無家可歸落魄成妖的小蛇,剛恢覆了化成人形的能力。數月前,自他那算是青梅竹馬的重華入了輪回之後,原本要晉升的水神就不得不留在了原職不得晉升,而這本來要成為下任水神的神使則在上頭命令下,受了罰被趕出神社。

“你是說,封了你說話能力的是水神大人?”

白碧輕輕一晃手指,水汽在空中凝成一個泛著波光的“是”,然後光華一動,又變幻成了“那位大人只是趕在上頭更重的懲罰下來之前主動為我下了這個制約,她趕我出來,也是為了取消她和我之間的主從關系,保護我不被剝奪最後一點神性”。

[謝謝你收留我。]溫潤似水的少年安靜地看著她,[我還可以繼續留下來嗎?]

“當然可以。”千尋迅速點頭,然後疑惑使她倏地沈默了下去。

白碧得到這樣的結果絕對有哪裏不對,可問題在哪兒她卻怎麽也說不上來。

若是酒吞在此的話,一定可以解答她的疑問吧。不過她記得平安年間類似於白碧的作為雖然也會受到懲罰,但絕不至如此嚴重,因為那種行為本身就會導致嚴重的神力反噬。

在這五百年間,神所居住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

“先休息吧。”少女最終只能搖著頭這樣苦笑著。

她畢竟什麽都不知道。

年華匆匆,紛然逝去。夏去秋來,葉紅後落。雪壓枝頭,而後又是一年春色。

千尋挺驚訝那個火一樣灼熱的家夥再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反倒是脾性極好的白碧一直以“報恩”為名照應著她。

阿市已嫁出幾年,和千尋的書信倒仍是斷斷續續地來往著。多為和歌,偶有書畫,只談風月,不談時政。那位公主沒什麽能靜坐常談的閨中好友,有些話與兄長舊友侍女和丈夫都不可言說,唯有年齡相近兄長又表明可信賴的“蘭姬”可以一訴衷腸。

——啊,對了,那位公主也已經知道自己是個巫女了呢。

千尋在還帶著春寒的室內,提筆寫下溫和的產後調養藥方,欲要寄予因懷孕和受涼而身體不適的阿市。

窗外雲霞般的早櫻搖曳生姿,幾片花瓣落在案上,頓時驅散了室內寒意許許。

——是啊,她是巫女。在與年輕的公主打趣自己是鬼魂之後,氣呼呼的阿市在兄長的玩笑中猜出了千尋的真實身份。那位公主曾在出嫁前對千尋有趣而驚險的除魔經歷表示過艷羨與好奇,也曾對千尋口中所述困苦民生感到悲嘆不已——即便早已有所覺悟,嬌養在綾羅綢緞中的美麗少女也仍是對這飄搖之世帶著驚懼和不真實感的,那些懼意在信手寫就的詩詞中偶可窺得——

即便感嘆雪之潔白與美麗,公主殿下也總是帶著雪花終會化為泥濘的愁緒的。櫻花紛飛這樣的美景更是總讓她寫下“早雕”這樣的詞語,然後整封信的調子一下就變得暗了下來。

不過也難怪,這畢竟是個當世之人也自稱“戰國”的戰亂之世呢。

一般而言,大名們即便征戰,也會顧忌著耕農們,盡量避免擾民。但即便如此,收成被強征,村莊被洗劫,戰火燒灼吞沒生命,朝不保夕流亡……仍是再常見不過。舉起犁頭對抗刀劍,搶掠燒殺血洗城池,國主自戮妻女殉葬……有多少英豪在旦夕之間灰飛煙滅,便有比那更多的妖魔在怨氣中誕生。

想起記憶中這位公主也許很快便會與近兩年來感情甚篤的丈夫生死兩隔的事情,白衣紅裙的少女面上神態不由黯淡了些。

淺井長政,先向信長拋出橄欖枝並娶了他妹妹,後來卻因世交被圍攻而選擇了背叛信長支援故交,直至戰敗自刎。在戰國來說那樣的行為簡直說得上是匪夷所思而愚蠢的,然而那卻是那位年輕的大名自己的選擇……為信義二字而死。姑且不論她若勸諫書信能否傳到對方手中,即便傳了去對方也信了,他也還是會選擇一樣的路吧。

“籲——”在聽到馬蹄擊打地面和頗為熟悉的青年武者勒馬聲後,千尋放下筆拿起信紙快速折好披衣出門,在櫻花雨裏自對方手中接過系著花枝的書信,“真是麻煩您了,森大人,這個是給阿市公主的信,至於這個,”千尋遞過去一個給小孩的守護符,“恭喜新獲麟兒。”

“多謝。犬子幸哉。”容貌姣若好女的青年道了謝接了過去,黑色眼睛裏閃過一抹深思,“巫女大人?”

“是,森大人?”手執花枝輕嗅甜香的少女驀然擡頭,不施粉黛的素凈面容上垂下濃艷的額發。

“主公吩咐您近日勿要出城,或有要事相商。”

千尋點點頭。“我明白了,森大人。”而後她看著對方輕巧上馬往城主宅邸方向趕去,揚起一路花塵。

花枝順手插在水甕裏,信紙展開,而後千尋露出了驚喜的笑,伸手戳了戳躺在桌上肚兒滾圓的金色小猴——

“阿市母女平安啊!好啦金子,幫我磨墨,我須得好好回信才能表示自己的尊重呢。”

紫色帶著香氣的紙上,是淺井家當主為妻子代筆對友人寫下的信箋。阿市剛生產完身體很弱無法執筆,卻已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成為了母親的喜悅傳達給所有親近的人,其中就包括與她有幾月師徒之誼累年書信往來的千尋。

“茶茶”,這是那女孩的名字,也是淺井家嫡長女的名字——而阿市希望千尋為那小生命送去祝福,以巫女的身份。

“看來要事就是這個啊。我得離開尾張了呢。”黑發黑眸的少女這樣喃喃著,然後右手被猛地抓住了,“誒……?阿白?”

衣袖和頭頂上粉色的櫻花瓣都被一枚一枚小心地摘了下來,然後白發白衣溫雅無雙的少年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了,全都弄幹凈了。]白碧青荇一樣的美麗眼眸帶著笑意註視著秀美纖細的少女,仿佛那便是他世界的全部。

玉一樣清涼的觸感蹭過臉頰,千尋眨了眨子夜般純凈的黑色眼眸,頓時紅了臉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即便早年曾被藤原氏的公子所迷惑,六條出身的貴族少女蘭最終所愛的,仍然是溫柔忠誠的源家郎君;而無論是賑早見琥珀川還是白碧,都能讓荻野千尋輕易淪陷。

那是如此美好高潔而純粹的少年,就像清晨的第一抹朝陽般溫暖得讓人忍不住潸然淚下,而後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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